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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wb同名

窃冰心(34)恨似烟花触处生[上]

  这章如果一次性发出来得有万字以上了,所以就拆开啦~

  

  磺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中,伴着一声巨响,足有半人高的青石四分五裂,一块人头大小的碎石骨碌碌顺着山坡滚下去,堪堪停在了循声而来的紫胤跟前。他看了看那块碎石,又抬头望向这动静的源头。


  “仙人怎么到这儿来,可是城中有什么异动?”

沈琅站在山坡上,周围尽是被翻开的泥土和山石的残骸,从这片狼藉中可以想见此处刚刚经历了怎样一番疾风骤雨般的折腾。看到紫胤,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远远问道。


  “此地有桐华踪迹,你神思不属,又孤身外出,我担心会有所不妥。”紫胤回答。


  沈琅笑了一声:“那仙人看,我现在比起前日如何?”


  她像是刚刚费了些力气,犹自有几分喘息,额上也微微见汗,抱臂站在晨光中的林薮间,像一只精神抖擞的林豹,显得机敏而矫健,仿佛有无限的生机与活力正由内而外地焕发出来,已全然不是先前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姑娘心胸之开阔,着实难能可贵,”紫胤说,“但内劲过于刚强,恐亦有自伤之患。”


  沈琅挑眉,把手举到眼前,为数不少的细小伤痕还渗着血,像是暗红色的小虫,趴在她的皮肤上。她端详着那些伤口,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见人难过吗?”


  紫胤默不作声,只等她的下文。她手一翻,隔空将树下一块圆石从土中拔出,提到面前,那个头不凡的石头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因为于我而言,时间太少了。”她抚摸着石头坑洼不平的表面,低声说:“我的族人远比普通人长寿,很多事原本不必匆忙,但我自幼被挑选入卫营,以守护沉陛为己任。卫营所习科目功法繁多,规矩森严,无论日夜,每时每刻俱有争斗,若是落败亦或于考核中失手,虽不至危及性命,却也有极难捱的惩戒。仙人精于御剑,应当明白心境有干武道,如若身在卫营却心有杂念,不能专于眼前,便只会有无穷无尽的苦楚。因此纵然有天大的事,也只能学着漠视……最好忘记。至于这些伤,是在提醒我此般割舍不可逃避,唯有当下不失之于软弱,方能从更深重的苦痛中幸免。”


  她已经离开卫营很长时间,做了祈年使后更少被旁人严苛对待,但年少时的经历却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让她每每见人失落便仿佛能预见即将降临其身的不幸。


  往昔的回忆令人如鲠在喉,沈琅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掌劈在那圆石上,劲气在石块内部爆开,顷刻间便将坚硬的岩石击得四分五裂。她收手后看着遍地碎石浮土,只见晨时的日光轻柔,微风中山间光影翕动,澄澈荡漾之态如在清溪,她静静伫立片刻,再抬眼时眸中神色已是一如往常的清明。


  数日之前得知真相时的震惊与茫然,如今想来,恍如一梦。


  “仙人,我们回去吧,”她说,“我有点想念沉陛了。”


  半月之后,砺光剑成。


  取得天魔骨后找寻前往阵门的路径于紫胤和沈琅而言不算困难,九合派以毒蛊为长,驻地内有玲珑阁,专为制毒炼蛊之用,玲珑阁底再下数百丈,便深埋着旧日天魔骨骸魔气沉降汇聚而成的空间,而九合派驻地哪怕因与天冲门的对峙而戒备格外森严,也总有足够的空隙让他们能够来去自如。


  然而,尽管对魔气浸染之地的情形早有预料,真正亲身踏入时他们仍然为眼前所见感到心惊。


  魔物肆虐大地已是上古乃至更早时的曾有的惨像,这片土地即便在当年尚暴露在地面之上时,也因为浓重魔气的终年笼罩而少有人迹,在它沉降之后,循迹而来的就更少之又少了。是以此处还保持着些许悠古原始的风貌,隐世的空间里无风无雨,地面石化龟裂,随处可见旧时村镇聚集的遗迹,它们在这里似乎远离了时间的侵蚀,直到今日也依然面貌清晰,色彩鲜明。


  天魔巨大的骨架一半掩埋在黄土砂石之下,另一半则裸露在外,高耸的或可称为肋骨的部分像弯曲的獠牙,指向黑暗无光的天空,唯一能够照亮这里的便是这些粗糙庞然,遍布着陈年血渍般发黑污迹的骨骼。


  “这些骨骸中尽是魔气,散出时遮天蔽日,此刻凝聚在一处反倒能发光。”


  沈琅远远感知着那魔骨中力量的流动,又撒出一把金色的粉末,细小的粉尘在灵力的引导下散开,又像种子生根发芽般在空中膨胀,最后绽开成无数纤细闪烁的丝线,在昏暗的环境中织出了一座祭台的轮廓。


  “天魔埋骨大动此地气脉,这些东西如无特殊法门则不能见,”她说,“我向行鹰子学的。”


  比起朝云镇侧祭台的幽邃与残损,这处祭台被保存得很好,它在承影的剑气中逐渐现出本貌,庞大的基石和外壁意义不明的刻纹让它显得厚重而庄严,它屹立在魔骨的幽光中,像长久未被开启的锁,于时光的缝隙间独自保守着秘密。


  一座足有丈高的石碑镇在祭台中央,碑上空无一字,唯有一道裂痕由上至下,将光滑的碑面斜斜割作两半。紫胤细细查看过那石碑,却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其上既无灵力术法,也无机关暗扣,仿佛只是一块毫无他用的石头。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周遭的阴影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竟像冲着祭台围拢而来。猛然间有黑影如电,自一处断墙的后方直跃而起,一头扎向祭台中心的石碑,又在半空被紫胤的剑气与沈琅的短匕贯穿,重重砸落在地,几乎瞬间,浓重的血腥味便弥漫开来。


  “是妖,但因此处魔气而发生了异变。”紫胤瞟了一眼那看起来有些像狼,脊背上却生了怪异棘刺的尸体,心下有了判断。


  “它们是结群而来的,”沈琅警惕地盯着四周,“恐怕为数不少,仙人也要当心。”


  话音未落,潜藏的妖物似乎为血腥气所激,不再在暗处逡巡,而是争先恐后地向祭台扑来。这些怪物长相各异,有些像虎狼狸猫一类的走兽,也有些身上还能看到鹰隼等飞禽的特征,但无一例外有着狰狞可怖的形貌。一时尖牙利爪蜂拥而至,异变的生物仿佛不知恐惧与疼痛,尽管紫胤和沈琅的攻击须臾间便能让它们粉身碎骨,它们却仍旧在前赴后继地冲向祭台,同伴的尸骨似乎都成了激励它们向前的动力,哪怕身躯被斩为两段,只要一息尚存,眼中贪婪和狠厉的火光就不曾熄灭。


  “它们的血有毒!”沈琅剖开了身侧一只鸟妖的胸腹,飞溅而出的血液落在虎口处,转瞬蒸腾干净,却留下了一片灼伤的痕迹。


  紫胤闻言神色微凛,抬手于剑上一敲,剑气势如罡风,将近前的妖物震出祭台周遭一丈之外。眼见血雾腾起,他挥袖甩出几枚剑符,幽蓝色符印在空中缀成圆环,随即便有光幕如盖,自圆环中央罩下。沈琅见状,由祭台之下撤至紫胤身旁,也是几道符咒掷出,将那些靠近的妖物再逼退了几分。污浊血液雨一般洒到干涸已久的土地上,血水之多,甚至浸透了砂土,汇成了连片的血泊。暗红色逐渐蔓延到祭台边缘,像一只红褐色的庞大怪物缓慢将整座祭台吞吃入腹。


  祭台上的两人察觉了这些血迹的不断逼近,都全神戒备地盯着渐渐变色的土地,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背后,一缕血线从石碑的底座下伸出,悄悄融入了碑上裂痕中。


  待他们听到石料开裂的声响回头时,即便是素性沉稳如紫胤,此时神情也有了细微的震动。


  只见石碑碎裂翻倒,滚滚浓烟中,一柄赤色长剑被窜起的火焰勾勒出形貌。


  这是一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剑,它应当在幽都,或是伴在年轻灵女身旁,却不该现身在此时此地。


  沈琅第一次见到焚寂的真容,那红色艳烈得刺目,仿佛被火烧灼至扭曲变形的剑柄让她无端觉得有热浪和血腥气跨越半座祭台扑面而来。


  不同于神铸之器中至高的神力,这凡人的兵刃中并无多少凌驾万物的力量,尽是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斩杀敌人的强横杀意,为向天神复仇铸成的凶剑是如何不同凡响,她今日也算领略了。


  面对焚寂,即便可能只是一个虚像,紫胤也下意识提起了十分警惕,他想把沈琅护在身后,却不料沈琅抢上前去,反是将他向后一拦。


  “焚寂是意在诛仙弑神之剑,我来。”沈琅说着,召出五柄短刀,分列五行之位将焚寂围在中央,灵力织作金色的链条,以短刀为节点结成粗疏的网,镇压随着焚寂出现而不断溢出的煞气。煞气撞上周围细索,发出阵阵灼烧皮肉般嘶嘶的轻响,仿佛有一只巨兽一次次将利爪搭上绑缚它的锁链,又一次次吃痛退缩。


  “枣泥。”沈琅盯着网中的情景,低声唤道。灵宠得了主人的命令,缠上正中一柄短刀,随即细密鳞片的缝隙中渗出暗红光芒,汇成双翼状的虚影,要将焚寂罩于其下。可就在封印合拢的瞬间,祭台上忽有暗青色法阵闪烁,沈琅的灵力像触及了铜墙铁壁,被莫名的力量瞬间击散,短刀一阵嗡鸣,纷纷飞回她的身侧,她后退一步,抬手接住了被震得晕头转向的枣泥。


  而焚寂却仍旧毫发无损地矗立在原地,连周围升腾的煞气都未见减少。


  它在看着他。尽管剑没有五官亦或人形,但紫胤仍然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目光。


  于是一个答案无来由地浮现在他心中,他无需质疑就相信了这个答案。


  这柄剑是因为他才出现在此处的,而眼下的局面也必须由他来化解。


  “沈姑娘,小心自保。”他扔下一句话便提剑直取焚寂,而这次祭台上再无阵法亮起,幽蓝与暗红的剑气彼此纠缠,在一人一剑之间卷起声势浩大的气浪,承影与焚寂的剑鸣有如风声,在这片荒芜天地间激起了悠远的回响。


  沈琅在急滚的沙尘间看向交战之处,便见煞气的攻击如疾风骤雨,而她几乎分辨不出紫胤凝聚御使剑气的节奏与间隙,只能从一道又一道流星般的剑光中窥见些许御剑者的意图。


  身在局中的紫胤却并无几分杂念,他没有过多关注周遭涌动的煞气,目光始终锁着浓重煞气之后的凶剑,他了解其中蛰伏待机的杀意,也深知唯有击退本体才能真正克制焚寂的凶性。


  他们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不论任何一方一步算错,或许都是胜负生死之别。


  变动几乎只在瞬间。


  紫胤的剑光像雪白耀目的闪电,刺穿层层煞气雾霭,直击藏身其后的焚寂,然而在他的剑锋即将触及那血红剑身时,他听到剑刃之下传来一声呼唤。


  “师尊。”


  他几乎立时便明白这是用心险恶的陷阱,但那一瞬的本能还是让他的剑势偏移了一寸,只这一寸之差便令攻守之势霎时更易。赤色剑影擦过他的肩头,于肩颈之间留下细长的伤痕,烧灼般的痛感由伤处沉向体内,若非他识破得还算及时,恐怕这一剑要割开的就是他的咽喉了。


  煞气在焚寂周围凝聚成熟悉的身影,两人执剑相对,恍若当日天墉城别时一战。再见到弟子的形貌,紫胤已经明白这不是真正的焚寂,眼前所有都不过攻心而已,于是他神情如无波的潭水,投向对手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再寻常不过的山石草木,连方才对凶剑的忌惮与警惕都敛去了。


  一心澄净,妄念不生,无有障目。


  他持剑一挥,身周便骤然剑气涌动,像搅动云层的旋风,迎着要将他围困的煞气逆势而上,凛凛剑光仿佛是自他本身迸发而出,所照耀之处如覆雪叠霜,便是那血红的凶煞也似乎被寒光封了戾气,只在远处徘徊躁动着,不敢轻犯剑气之所及。


  沈琅身处煞气围拢之外,无法将其中情形看得十分分明,但那隔着滚滚煞气仍旧钻心蚀骨的寒意却让她变了脸色,隐隐觉出些不同寻常来。


  她从前就知道紫胤的剑很冷,冷得像腊月里携雪穿林的烈风,但今日的剑意仿佛尤为特殊。这漫溢的剑气并不伤人,却渗入四肢肌骨,穿过血肉筋脉,仿佛刚刚被吞下的锋利冰冷的兵刃,让人觉得心脏都被寒冷穿透,而哪怕极细微的震动都会令那紧要又脆弱的脏器触及沉沉压在其上的剑锋。


  沈琅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她于剑术上并不算精熟,但天下武道大抵相通,如此决然无隙而不容反抗的冷意,几乎能教人从心底生出绝望,这不似紫胤素来所御,反倒像是……


  割舍性情,无心之剑。


ps.场景灵感来源其实是三代的魔之骸,不过也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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